沈淵很快就回來，破舊的衣裳遮不住一身淤青紅腫，原本還算英俊的臉已經腫了一圈，不能看。

辭香坐在大道旁的石碑上，看見他狼狽的回來，十分有同情心的多付給他二十個銅錢。

按著規矩，這錢應該是全部交到鬼樓裏，沈淵將她送出來後再回去領，不過那位夜管事讓她直接給沈淵，大概也是不想再看到作為活人的沈淵。

鬼樓關門早，任務發完就會關門，再簡單的任務也要等明天才能去領取報酬，沈淵自然樂得能早些拿到錢，因此並沒有異議。

“你還打算回去？”辭香問道，看他仔細的數著銅錢，不禁有些同情，他是真的很窮，而且窮怕了。

“當然要回去。”沈淵頭也沒擡就答道，數清楚銅錢，七十個，比契約上所寫的多了二十個，他沒裝什麽大義，一並裝進破舊的錢袋裏。

錢袋擰起來有些重，掂起來發出清脆的響聲，看來他又可以多活一陣。沈淵的心情尚好，於是提醒道：“你還是快些走吧，一會兒該又有鬼出來搶劫你了。”

現在鎮子裏應該流傳開了吧，隨便一個鬼打墻就能對付的女人，沒道理不下手，她看上去很有錢，那幾顆鈴鐺就是純金的，也難怪會被盯上。

辭香沒有動，望了眼他身後，輕聲道：“白石鎮，消失了。”

沈淵一驚，慌忙回頭，只見著一片暗淡朦朧的紅光，高大的牌坊不見了蹤影！

不對，一定是障眼法！

沈淵不信，然而順著大道跑回去，連那片紅光也不見了，頭頂的星河灑下光輝，茂盛的野草裏斷壁殘垣依稀可見。

這是廢棄的白石鎮！

陰陽交界裏的白石鎮消失了！

沈淵垂頭喪氣的坐在石頭上，他說夜姑娘怎麽突然這麽好說話了，原來是打著這主意，要將他趕出來，難怪只有青魘來攔路搶劫，那家夥就是仗著跑得快。

看來，他是真的沒用，連個容身之處都找不到。

“你要不要再找找，陰陽交界處的東西不會那麽容易就消失，白石鎮一定還在這片廢墟裏。”辭香走到他身邊說道，她的目光從廢墟上掠過，穿過荒野石山，直掠到遠方的天際星辰，臉上露出一絲向往。

她不開口還好，一開口沈淵便想起來了，要不是她，夜姑娘怎麽會想出這麽個法子將他趕出來！還累得他添了一身的傷！

這樣一想，便覺得是她的錯，沈淵心底平添了幾分怨氣怒火，瞪著眼前這個連面目都不清楚的女人，但很快那怨氣怒火就平息下去。

其實怨不得旁人，是他自己運氣太差太沒用，才會連個容身之所都找不到，這次還能收到七十個銅錢，已經算是為數不多的好運了。

大多數時候，他會連僅有的錢財也被人搶去。

不過本來可以更多的，都怪他多嘴。

“算了，夜姑娘不希望我出現在白石鎮，我就不要再去觸她的黴頭了。”想通了，沈淵便是一副無所謂的語氣，起身就要走，“餵，我也要離開這裏，還可以再送你一段，要不要一起走。”

說完不等辭香答應，就先走了。

辭香略微怔了下神，沈淵的變化她完全能感受到，這麽快就釋然，不知道是不是傻。

在辭香眼裏，非要以活人之軀在亡魂地帶逗留久居的沈淵，也是個很奇怪的人，不過再奇怪，現下於她也無害，因此辭香沒有遲疑的跟了上去。

身邊多了個影子，沈淵知道是她跟上來了。

大道兩旁野草茂盛，在夜風裏起伏，帶起沙沙的嗚咽聲，伴著不曾停歇的鈴鐺聲兒，瘆人得很。

道路很快失去了存在過的痕跡，野草漫過人腰，沈淵在前面踩倒了野草，突然問道：“你穿這麽厚不熱？”

漫不經心的語氣像是不經意間，突然想到這個問題，隨口就問了出來。

“不熱。”辭香輕聲答道，星光照著她的白袍，慘淡的白色，看起來像是在荒野裏游蕩的女鬼。

沈淵有些不信，但再一想熱不熱跟他有什麽關系？著實是一點兒關系都沒有。

辭香卻心想來而不往非禮也，於是也問道：“夜深露重，你穿這麽少，不冷嗎？”荒野上的夜風的確透著幾分涼意。

“我不會冷。”沈淵回答得幹脆，不假思索，就是有些疼。

辭香嗯了聲，之後就是沈默。

沈淵覺得這次的沈默有些沈悶，所幸這沈默並沒有維持太久，前方的野草被隔斷，一條不算寬闊但平整的道路出現在眼前。

“你走哪邊？”沈淵問道，分道揚鑣的意思很明顯。

辭香左右望了望，無辜道：“我不認得路。”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邊走。

沈淵為難的顧左望右，在鎮子外他的契約就化成灰了，那意味著他的任務已經結束，賠本的生意他可不做，再則這女人實在是奇怪，他最好遠離。

但把一個小姑娘留在荒野上，沈淵覺得自己真這麽幹了，以後一定會更倒黴。

“你再給我五十個銅錢，我送你到最近的鎮上。”沈淵開口道，他記得往東五十裏就有個鎮子，這條路應該可以到達那裏。

辭香想也沒想就答應了，還慷慨的付給他二十個銅錢做定金。

五十裏路不好走，直到天亮兩人也沒看到個人影，更別提可以借宿的民居。

唯一讓沈淵慶幸的是，辭香從頭到尾都沒有叫一聲累，最後反是他累不住，提議休息。

夜裏星辰閃爍看不大清，眼下天亮了，辭香才看清楚沈淵的傷有多嚴重，好些地方都已經發黑了，那是瘀血太重，沒有及時處理。

這樣下去會死吧。

辭香突然有點兒擔憂：“你的傷要不要治一下？”

“不用，死不了，耽誤不了你的事。”沈淵滿不在乎，更重的傷他都受過，還不是照樣活了下來。

見他不願意，辭香也不強求，只遞了個牛皮小紙包給他：“混著水喝了，可以消腫。”

沈淵看著她，只覺得她真是多管閑事：“我不會給你錢。”

辭香才知道他不願意是為什麽，一時間只覺得好笑：“不要錢，你是因為我才受傷的。”

沈淵半信半疑：“真的不要錢？”

“不要。”提到錢他就會認真緊張起來，辭香再次覺得沈淵很奇怪，他就是去變戲法，也不至於窮得要省這點兒治傷的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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